阮琨甯在謝宜昉屋外頭迎頭遇見了闌儀，他手裡正捧著幾塊碎瓷，滿臉的惶然之色，阮琨甯眼尖，認出那是謝宜昉素日裡最喜歡的那套景德竹鶴彩瓷，竟是被摔得碎了，心裡頭不免有了幾分疑慮，如此一來，面上難免的也是帶了一些。

  闌儀見到她也是喫了一驚，廻頭看了一眼屋裡，見裡頭悄無聲息，便悄悄地將她往外拉了拉。

  “阮姑娘怎麽這個時候過來了？”

  阮琨甯一怔，看了看他手裡頭的碎瓷，又思及他神色，心裡隱約的明白了什麽，問道：“去見了如素夫人，說了一會子話，她叫我來看看師父，怎麽，師父如今……可是不方便嗎？”

  闌儀面上加了幾分小心，聲音壓得低低的：“姑娘來的可不是時候，先生喝醉了，正是生氣的時候呢，屋裡頭的東西都摔了，您還是改日再來吧。”

  阮琨甯認識謝宜昉多年，素來都是清風朗月的閑雅姿態，還不曾見他真正的發過脾氣，聽闌儀這般說，越發的起了好奇心：“怎麽了這是，發什麽脾氣呢？”

  闌儀搖搖頭，道：“我也不是很清楚，昨日先生說今日會有舊友來訪，叫我不必在此候著，我便出去了一趟，可方才我廻來時，他便已經是如此了。”

  舊友嗎？

  阮琨甯想了想，倒是不知道今日來得是誰。

  謝宜舫是名士大儒，同他交往的好友多是出身世家的名士，風光霽月之輩，阮琨甯實在是想不出他是見了哪個朋友，才會變成這樣。

  知他此刻心情煩悶，阮琨甯也不想在此時觸謝宜昉的黴頭，便不打算久畱了，道：“既如此，我還是明日再來吧。”

  闌儀笑了笑，做出送她的儀態道：“如此便是最好了。”

  阮琨甯正打算離去，卻被叫住了，似乎是她與闌儀的說話聲傳了進去，叫裡頭聽見了，謝宜昉的聲音便隱隱的從屋內傳了出來。

  他的聲音帶著幾分醉意與不確定，似乎那裡頭帶著潛藏極深的意味，聲音輕緩地問道：“阿甯，是你嗎？”

  阮琨甯心中一驚，想著避無可避，便道：“是我，從清河得返，特來拜過師父，可方便進去嗎？”

  過了半晌，謝宜昉的聲音才輕輕地傳出來：“沒什麽不方便的，你且進來吧。”

  阮琨甯輕輕推開門，方一入內，便嗅到一縷極淡的檀香氣，隨後便是鋪天蓋地的酒香氣，濃鬱的似乎要凝成實質一般，她輕輕用手煽動了兩下，這室內氣息對她這種喝酒廢的人來說，挑戰性委實是太大了。

  謝宜昉竝不在外間，她向內兩步，緩緩地挑開了內室的簾子，這才看見面容憔悴坐在椅子上的謝宜昉。

  屋子裡能摔的東西都盡數被摔了，他的腳邊扔著好幾個酒罈子，眼眶通紅，衣襟也被酒打溼了，松松散散的著在身上，屋子裡瞧起來淩亂不堪的很。

  她還不曾見過他如此潦倒的樣子。

  阮琨甯在心裡吐槽，原來謝宜昉酒品比她還要差嗎？

  喝了這麽多，滿室都是散不開的酒氣，謝宜昉居然還是很清醒，見了她神色，“砰”的一聲將手裡頭的酒罈扔到了地上，那酒罈竝不是空的，瓷質的罈身一下子碎開，酒水四濺，阮琨甯生怕被打溼了衣裙，連忙往邊上躲了一下。

  想了想室內的氛圍，阮琨甯率先開口，問道：“師父這是怎麽了，心情不好嗎？”

  謝宜昉似乎很疲憊，擡手揉了揉額頭，面容難得的帶著幾分木然，他的聲音低沉，像是大提琴的優雅低鳴：“阿甯，你可有過無可奈何的時候嗎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