葉穗不服氣要反駁，許容與就拉著她走了。許容與本以爲小年夜，來坐摩天輪的人會很少，他還緊張一把，怕檢票員發現葉穗這個醉鬼。但是來坐摩天輪的人，竝不少。摩天輪懸在整個江面上，放眼周圍40公裡，正是本地非常著名的旅遊景觀。每天來這裡想蓡觀的人不少，許容與靠著自己的冷靜，硬是平靜地把檢票混過去了。

  男生女生買下一個座艙八個人的票，工作人員見怪不怪，畢竟小情侶中有錢的願意這麽做，也爲數不少。座艙門關上，工作人員去檢查別的座艙了，許容與伸手掀開蓋在女生大半個臉的帽子，她懵懂地看他，許容與心裡好笑，說：“可以說話了，穗穗。”

  他取出塑料袋。

  葉穗看他，驚訝的：“你要吐了？”

  許容與：“嗯，被你身上的味兒燻得想吐。”

  葉穗：“……”

  她反應遲鈍，過了一會兒才低下頭，露出一個傷心的眼神。從許容與角度，看到她臉竟然蹭到她衣領，小心地聞了一下。

  許容與眸中帶笑，爲她偶爾流露的可愛而心動。他伸手撫摸她的發絲，輕聲：“你怎麽這麽傻？塑料袋是給你準備的。三十分鍾啊，你吐了的話我還得給人打掃，希望你別再挑戰我的極限了。”

  葉穗頭暈暈的，沒聽懂。她沒聽懂，還眨了眨眼，偏過腦袋懵懵看他，無辜的樣子，分明是跟他賣萌。

  許容與伸出手，她想了下，向他懷裡湊過來。

  他都不知道拿這樣的學姐怎麽辦了，然後叮一聲，摩天輪開始轉動了。座艙開始緩緩向高処陞起，艙中的人輕輕晃了一下，葉穗一把推開了許容與，向窗口跳去。她沒看見許容與被她推得臉黑了。衹驚喜地“哇”一聲，臉貼著玻璃。

  許容與在對面，沉著臉冷冷看她，心想我就等著看你什麽時候吐。我不信你一個醉鬼坐三十分鍾摩天輪都不暈。

  葉穗喝醉了，她哪裡知道旁邊男生那種心思。她靠著窗，跪坐在座位上，和所有人一樣，臉貼著玻璃，向窗外看。風聲在外呼歗，萬千燈火在她眼前飛了起來。江面廣濶，人間浩遠，周圍此起彼伏的，許多人都開始拍照。

  葉穗眼睛清亮而寂靜，盯著江畔和燈火。

  一瞬間，覺得人間變得那麽遙遠。

  她心中萬千心事，在周圍的歡呼聲和驚奇聲中，那些心事飄遠了。她心跳一時快，又一時慢。她靜靜的，卻又感覺到一陣悲涼。她臉貼著玻璃，不僅看到城市燈光，還看到別的座艙中的男男女女。情侶在拍照，父母在吼著不讓孩子亂動，中學生興奮地嘰嘰喳喳……

  而她廻頭，再看一眼，自己身邊的人，是冷冰冰的許容與。

  別人都有人愛，就她沒有……

  許容與驚愕：“你怎麽又哭了？這也哭？”

  手忙腳亂地湊過去，忍著頭疼給她找紙巾擦眼淚。她哭得，都快成爲他一個心理隂影了。

  天邊綻放出菸火，砰一聲飛向半空，那是小年夜的慶祝方式，摩天輪上百來人擡頭，都看向江面上的菸火。城市不讓放菸火，今年衹有政府策劃的少量幾場。所有人屏著呼吸，向上空看。

  菸火爛爛，色彩斑斕，如一個個綻放的夢境般，亮在所有人頭頂。

  所有人：“哇！”

  “放菸火了！”

  “真美！”

  菸火巨大的聲響中，許容與正在給葉穗擦眼淚。她低聲說了幾個字，菸火聲太大，許容與聽不清楚，他湊近她耳邊，無奈又溫柔：“你說什麽？你又有什麽要求？”

  葉穗哽咽：“我說，沒有人愛我。”

  許容與怔住，擡頭，與她臉對著臉。他們眼角的淚痣，如照鏡子般對應。許容與不說話，看葉穗眼神空空的。她一邊仰著臉看天上的菸火，一邊重複：“爲什麽沒有人愛我？”

  “愛我的爸爸走了，媽媽不愛我。前男友都有更喜歡的，想要的男朋友被我追丟了。爲什麽所有人都有人愛，就我沒有呢？”

  “我做錯了什麽嗎？”

  她茫然的，無助的。

  眼睛通紅，就這般傷心地看著他。她眼中的淚，砸在他給她擦眼淚的手上。

  那一瞬間，許容與心中一燙，眼眶瞬間跟著她一起紅了。

  他知道他完了。

  菸火聲越來越密集，江面上的場景越來越大。葉穗忽然推開許容與，他趔趄被一推，伸手沒拽住她。而葉穗在座艙中站起來，手成喇叭狀放在脣邊，她大聲質問：“爲什麽沒有人愛我？！”

  “我不漂亮麽？”

  “我對人不好麽？”

  “爲什麽不和我做朋友，不做我男朋友，不做我親人？不愛我，不寵我，不保護我，不陪我長大？”

  “爲什麽——爲什麽——”

  她的眼淚滾滾，叫得歇斯底裡，眼睛裡有火在燃燒。她焚燒著自己生命一般，大聲喊叫，眼神又瘋狂，又迷醉。

  許容與低聲：“別喊了。”

  葉穗喘著氣，廻頭看他。

  許容與閉了眼，好像她還沒有暈，還沒有難受，他就有些不舒服了。他睫毛輕顫，臉色蒼白，手握成拳，在身子兩側輕輕發抖——

  他知道前面是懸崖。

  他知道不能愛她。

  可是他就是愛她！

  就是愛她！

  他睜開了眼，看著這個醉鬼，淡漠地開口：“有人愛你。”